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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皮

九九揚起巴掌,照著那張臉狠狠地甩了過去,然後她看到那上面原有的內疚消失不見,轉瞬而至的竟然是輕鬆和釋然,不禁更加惱火,於是一把抓住衣架上的夾克扔了出去,“他**,你給我滾!”
  
    她猛地關上屋門,背靠在門後,呼哧呼哧喘氣,似乎有牆皮被震落下來,細細碎碎地打在頭髮上。她沖進衛生間,把刮胡刀、毛巾、拖鞋什?l的零七八碎一古腦扔進垃圾袋,提起來沖到陽臺上,看到晾曬的那條男人內褲,扯下來塞進去,然後靜靜地等著,直到那個腦袋走到離陽臺不遠的地方,她一放手把黑色的垃圾袋砸了下去,然後她聽到樓下傳來那個變了調的聲音,“九九,你這個瘋子,我早該甩了你。”
  
    直到跳進浴盆,把身體浸泡在溫暖的水中,九九還在嘟囔著,“**,你才是瘋子。”那個男人說得天花亂墜,繞北京城足有三圈,她恍恍惚惚暈了好大一會兒才算明白,他愛上了別人,要甩了她,**,白白地浪費了三年的寶貴時間,簡直是耽誤青春放光芒。
  
    她的眼淚不可遏止地一滴滴流出來,順著面頰,滑在柔軟的胸部,和浴盆堛漱聹V在一起。左腿上那塊碗大的青紫色疤痕,在晃動的水中折射著,光怪陸離,醜陋異常。她伸出左手,無聲地撫摸著,運氣似乎就是從這塊傷疤開始變得越來越差的。
  
    五歲的時候,爸爸帶她從大西北回老家,轉車的時候,住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
  
    夜半時分,她從夢中醒來,紅紅的火光映紫了她迷茫的臉,大火從腳邊的蚊帳著起,火苗和著灼熱的空氣,從她的腿部蔓延過來,像是趕赴如期而至的約會,她用一種近乎平靜的眼神注視著火焰和腿部的親近。然後她坐了起來,在床邊的火苗向前移動的時候,站了起來,踩在那塊兩朵火焰飄移的間隙堙A跳下床,打開了房門。
  
    一片混亂中,她看到爸爸驚慌失措地奔過來,大聲地呼喊著她的名字,“九九,九九……”,她瑟縮在走廊的拐角處,大睜著眼睛,撲進爸爸懷抱堙C
  
    這場莫名其妙的火災,燒毀了一個蚊帳,一條褥子和一條毛巾被,還給九九左腿上烙下了這塊疤痕,青紫色,下陷半釐米左右,凸凹不平簇在一起,像是被整整齊齊地切去了一層表皮。每年陰雨連綿的日子,她都會蜷縮在沙發堜峈怞a毯上,用手指輕輕搔撓,這種無休止的癢會像蟲子一樣噬咬著,難以忍耐。
  
    跨出浴盆,九九站在霧濛濛的鏡子前,透過手指劃過的痕?晼A使勁地向堶控i望,她看到自己那張晦暗的臉,青春疙瘩此起彼伏,始終不曾停歇,忍不住一聲歎息,那粗糙的嗓音竟然把自己嚇了一跳。
  
    只不過被粗大毛孔緊裹著的長腿卻仍然掩不住青春的光澤,充滿了彈性,柔軟的胸脯還有纖細的腰,九九知道,在黑暗中,視覺消失的時候,或者在激情蕩漾的時候,自己才能像一朵詭異的花盡情地綻放。也許自己只能屬於夜晚?也許還是應該感謝那個男人?
  
    她吹幹了長髮,撲在床上,聽到了那聲歎息,用全身心發出的歎息,愣怔之間,忽然驚慌失措,“誰?”
四下看了一遍,沒見人影。這是一套30多平方的老房子,除了衛生間、廚房,就剩下20平方左右的起居室,九九把一張竹涼席懸挂著,把臥室和客廳分成兩個區域,從床上看過去,幾乎一覽無餘。只有電視媔ヮ蚋_斷續續的聲音,九九笑了起來,我這是怕個啥呀,要錢沒錢,要色沒色,恐怕下請帖邀請小流氓,弄不好還會被推三阻四拿拿架兒。
  
  她踢踢踏踏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電視堨蕩t著一出激情戲,男女主角眼對眼望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手腳不閑上下鼓搗著,看樣子馬上就要進入狀況了,那個男的像是被點了穴位,時不時發出一聲歎息,估計剛才的動靜也是他們弄出來的,半夜三更的這?l嚇唬人,真他**。
  
  她把電視換了個頻道,還是那些唧唧歪歪的破事,索性翻開了雜誌,底頁上的彩色廣告,吸引了她的目光。望南美容整形外科,隆胸、割雙眼皮、墊高鼻梁,還有一行大大的字,“植皮去疤痕,還你再青春。”後面印著醫生的姓名還有聯繫電話什?l的。
  
  九九撫摸著腿上的疤痕開始浮想聯翩,若是腿上光光溜溜的,身上白白嫩嫩的,那是啥感覺啊。只不過現如今只要粘著整形美容這幾個字兒的,價錢就不會便宜,她有心也沒有力啊。
  
  這些年戲劇業不景氣,她每月的工資只有近千元,劇團已經一年多沒有演出任務了,獎金更是一分沒有。偶爾和幾個朋友搭搭班子到鄉下演幾場,票價低的自己都覺得寒磣,還不夠來回路費。她這套房子,每月租金400元,她和劇團各付一半,餘下的也就僅僅夠吃口飯,穿件不露肚皮的衣服了。
  
  想當年她聽父母勸阻,鬼迷心竅學了二胡,一心想吃藝術這口飯,純粹是裝大尾巴狼。現在想想都後悔,什?l都晚了,已經二十七八了,除了能拉幾首淒淒涼涼的二胡曲,啥也不會。好不容易有個男人看上又被甩了,這一輩子啊,算是徹底完了。
  
  工資使用了存摺,已經有半年多沒進過劇團的大門了,明天好好的怎?l要去開會?她撇了撇嘴笑了。小小的屋子塈N冰冰的,床上竟然空曠得令人沮喪,她團緊身體鑽進被窩,天濛濛亮的時候才恍恍惚惚地睡著。
  
  車牌下站著幾個人,九九焦急地望著開過來的公交車,一個男人舉著一張報紙翻看,她瞟著大標題,xx地方發生了火災,死了xx人,xx啤酒節隆重召開,xxx參加了首映式。公交車開過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下面的廣告,內容是熟悉的幾個大字,“植皮去疤痕,還你再青春。”依然是聯繫電話和醫院地址,她厚厚地笑了。
  
  會議還是在排練廳媮|行,團長一本正經地坐在台前,五六十個人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交頭接耳,好些時候沒見了,誰和誰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團長清了清嗓子,會議算是正式開始,念了份紅頭文件,說是省文化廳九月份要組織一台節目到新加坡演出,突出民族特色,弘揚民族精神。他們團因d占著地方劇種的優勢,有一個名額,團長鼓勵大家積極籌備,創出特色,等候上級有關部門的選拔。
  
  散會的時候,人員亂哄哄朝外擠,九九坐在那媯o愣,這算怎?l回事?跟她有什?l關係?整個劇團雖然不景氣,但有兩三個腕兒還是有機會參加一些公益演出和電視臺專題,苦的還是他們這些所謂的琴師,連門都摸不著。
  
  很久沒用的排練廳媕捱延菑g腥味,簡單擦過的椅子上大都墊著廢報紙,九九起身的時候,把屁股下面的廢報紙帶了起來,低頭揀起便看到了那條廣告,“植皮去疤痕,還你再青春。”她皺了皺眉頭,誘惑無處不在,有這?l考驗人的嗎?不如打電話先問一下價格和效果,至於做不做手術,以後再說,料想醫院也不至於把自己捆上硬生生劃上一刀。
  
  她握著那張報紙,走出排練廳,站在劇團大門口,望著南來北往的車輛,撥通瞭望南美容整形外科的聯繫電話。
電話接通了,傳出的聲音緩慢溫和,九九簡單介紹了自己腿上的情況,躊躇了片刻,“那,手術費怎?l說?”話筒堛漱H不急不燥,“按你說的情況,大概需要2000元左右。”九九便有些動心,這個價錢比想象中要少很多,她還能負擔得起,只不過效果怎?l樣?別弄得偷雞不成蝕把米,疤痕沒去掉,再弄出些別的毛病,對方像是猜出了她的心事,邀請她過去看看,“手術完成一月後滿意付款。”
  
  她轉了兩趟車,找到瞭望南美容整形外科,一進門,便發現走廊媊a挂著一些手術前後的對比照片,效果很好。室內潔淨得異樣,地面上一塵不染,一個人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坐在桌子後面,屋內暗暗地不著一絲熱氣,只有兩隻眼睛友好地發散出光芒,她頓時有了好感,整形外科的環境首先應該乾淨整潔,這次也許真是來對了。
  
  醫生的名字叫柳望南,醫院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摘掉口罩的時候,九九看到了一張蒼白清秀略帶著緊張的面孔,他幾乎不敢正眼看她,這讓她好氣又好笑,怕不是被我臉上的疙瘩嚇住了,典型的雄性激素分泌過剩,他**,這算什?l世道?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這倒促使她下了決心,一般來說,害羞的男人心腸都不算壞,只不過是一條腿,大不了疤痕再大一點,反正不在臉上,就在這兒做了。
  
  等她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才猛然發覺手術室堨u有柳望南一個人,身邊一個助手都沒有,當腿上的疤痕露出來的時候,她看到醫生的眼睛露出了憐憫的,似乎還有些痛苦的神色,難道是她的錯覺?等看到從託盤塈言X了一片薄薄地軟軟地東西,她的視覺開始模糊,於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九九不記得自己怎?l回到家堛滿A這一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她時常坐在床上,小心地撓著左腿上那塊巴掌大小的皮膚,原來紫紅色的邊緣已經慢慢褪去,只有淡淡地粉紫色薄薄地隆起著。這次植皮應該算是非常成功,沒有出現排斥和潰爛現象,也沒有絲毫的痛感,植入的皮膚和自己的皮膚相互吸引,原來凹下去的部位被修補得平坦潤滑,渾然天成。那塊新植的皮,比自己的皮膚更d白頎細膩,這些天無聊的時候她總喜歡撫摸,象緞子一樣光滑,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塊白癜風,若是滿身的皮膚都這?l雪白順滑就謝天謝地了。
  
  看了看,窗外像是被一層破抹布包裹著,灰濛濛地看不清晰,天漸漸地黑了,她忽然覺出異樣,原來凹陷的部位似乎只有巴掌大,而植入的皮膚似乎比開始的時候要大一些,她不相信地用手掌比試了一下,原來能夠完全掩蓋的部位竟然真的大出了一個邊緣,不禁心慌意亂。
  
  九九氣急敗壞地撥那個望南美容整形外科電話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那個叫做柳望南的醫生靜悄悄地站在門外,“我可以進來嗎?”
  她說,“來吧,我正準備找你呢。”
  
  柳望南看了看她腿上的皮膚,“很好啊,恢復得不錯。”
  
  九九指著那塊傷疤,“好個屁啊!你沒見越來越大了。”
  
  她惡狠狠地說,“我跟你說,我的腿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就甭打算再幹這一行了。”
  
  柳望南竟然微微笑了笑,無邪地象個孩子,“這很正常,如果恢復得快,一個月左右,你的皮膚會完全改變。”
  
  她聽見心堙尬陶q”響了一聲,冷笑著,“我告訴你,看不到結果,我不會給你一分錢。”
  
  柳望南說,“好的,一言d定。”然後他像是中了蠱,眼睛定定地望著朝著放置雜物的桌子走過去。
桌子上面有一個狹長的樂器盒,堶惟騊菑@把二胡,柳望南伸出手,打開彈簧鎖,拿出二胡,摩挲著琴杆,一幅愛不釋手的樣子,九九奇怪地看著他,“你會二胡嗎?”柳望南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皺著眉頭,“到底會還是不會?”伸手把二胡拿過來,坐在琴凳上,“想聽什?l?”
  
  柳望南只是熱切地望著二胡,沒有說話,九九打開了樂譜,翻到了《江河水》那一頁,於是如泣如訴的樂曲響了起來,這首悲劇性很強的二胡曲,?揚z了一個孤零零的女人在江邊淒涼和悲痛。柳望南眼睛淒迷,似乎想起了遙遠的往事。
  
  過了很久,他暗啞著聲音說,“拉的不錯,不過中間部分缺乏情感,有一個句子處理得不夠,用你的心演奏。”九九驚奇地看著他,“天啊,你是專家。”上學時,她演奏的這首曲子就受到了她的老師,那位二胡著名演奏家相同的評價。她把二胡遞過去,“來,露一手。”
  
  柳望南接過二胡,拿出松香,把馬尾重新打抹了一遍,調整了鬆緊,於是,樂曲第二次響了起來。九九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那位不幸丈夫被官吏們拉去服勞役,遭受百般虐待,慘死在異鄉。那個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來到送別丈夫的江邊,對著滔滔的江水,遙祭亡魂,傾訴著心中的仇恨和對往事的無盡思念……
  
  卑微的靈魂似乎在生死邊緣遊走,無法擺脫的情緒竟然控制著她,她摸了摸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
  
  柳望南搖搖頭,“慚愧,沒有拉過這首曲子,但原來聽過。”
  
  九九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你第一次拉這首曲子?”
  
  柳望南說,“是的,很久沒拉過二胡了。”
  
  九九嗤之以鼻,“不會吧?”
  
  柳望南張了張嘴,卻終於咽了回去,他站起來,“我先走了,過些時候再聯繫。”

九九依然沈浸在似信非信中,柳望南的演奏,儼然是一派宗師,手法似乎和當今流行的二胡演奏方式有所區別,技藝比許多名家要高超的多,但竟然不是圈內人,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醫生,簡直是匪夷所思。
  
  她拉開門,覺得自己有話要說,走廊堳o空蕩蕩的,趴在樓梯扶手拐角處,向下望去,昏暗暗的樓梯間沒有一個人,柳望南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把二胡斜倚在沙發上,泛著古樸的光澤,充滿著誘惑,她情不自禁地抓起琴杆,拉出了第一個音符,轉瞬之間似乎變作了那個失去丈夫的可憐女人,望著滾滾而去的一江水,號啕痛哭。二胡不再是樂器,而成d她傾訴憤怒,呼喚丈夫的武器,成d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九九凝視著琴筒上覆蓋的那塊蟒皮,猛然間淚如雨下,困擾了自己那?l多年的問題,突然間迎刃而解了。她能熟練地演奏很多名曲,有很強的記憶和演奏技巧,老師感歎于她的悟性與靈敏,卻總是在最後的關頭搖搖頭,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她的曲子缺乏激情和生命力,像是如今遍佈於大街小巷的純淨水,能喝能解渴,獨獨缺少了必要的營養。
  
  這把熟悉卻又陌生的二胡,似乎被這個叫做柳望南的男人注入了神奇的魔力,於是她打通了最後一層隔膜,與音樂合而d一,她抱著二胡淚流滿面。
  
  衛生間的鏡子堙A她的眼睛紅腫著,面部的疙瘩已悄然不見,潔淨了許多,於是混沌不清的五官似乎立體起來,她咧著嘴笑了,嘴唇上似乎盛開了一朵粉紅色的花蕾,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l美。
  
  初夏的炎陽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九九身上,她長衫長褲拐進一家超市,買了一盒霜淇淋,付款的時候,身邊的老太太笑了起來,“安安,你熱不熱?”
  
  她四處望瞭望,沒有別人,不禁莫名其妙。
  
  老太太不解地看著她,“安安,你不認識我了?”
  
  她連忙付了款,“對不起,您認錯人了,我不是安安。”
  
  她匆匆走出超市,手堛瑭鰷N淋慢慢融化了,像廢棄的泡沫一樣,滴滴嗒嗒落在人行道上。
下午三四點鍾的公交車上,僅有的幾個人好奇地望著她,九九慢慢地吮吸著手指上的甜味,街頭的人影轉瞬即過,停留在視網膜堛熄餘下裸露的大腿和炫耀的胸脯,下車的時候,她對側座的男人示威似地斜了一眼,拉了拉身上的長衫,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該露不露也是毛病,他**。”
  
  推開瑪雅音樂酒吧的大門,九九覺得自己像掉進了一個黑社會老巢,燈光昏暗搖曳不定,眼睛好大一會兒才算適應,挺大的空間堨u有拐角那個臺子人影綽綽,她毫不遲疑地走了過去。
  
  果然是戲曲學院的六七個老同學,分開了七八年,多數人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她興奮地打了個招呼。一群人愣了半晌,沒有一個吱聲,她瞪了瞪眼,習慣地咧了一下嘴,一個男同學終於開了口,“九九?”
  她放鬆了表情,笑了,“當然。”
  
  兩個女同學挨過來,“好好地把頭髮盤起來?” “穿這?l多,捂痱子啊。” 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疙瘩沒了,老天,九九,你皮膚這?l好,用的啥好東西啊?”
  
  九九心中一動,難道自己真的變了?因d植皮?她支支吾吾把話題岔開,倒上一杯啤酒,加入閒聊之中。
  
  人同命不同,一個男生娶了一個有錢的老婆,開了好幾家酒樓,如今春風得意,門口的寶馬就是他的坐騎。九九看到其他同學臉色一暗,知道大多數人都和自己一樣,混得不怎?l景氣,如今吃戲曲飯沒有轉行的大部分都朝不保夕,一敗塗地,能成明星的本來就稀罕,他們學樂器的就更是摸不著門路了。
  
  幾杯酒下肚,大家湊在一起,開始議論當今跟器樂有關的名人,這兩年的馮曉泉夫婦,早些年的成方圓、程琳,說起當今流行樂壇的十二樂坊,大家的話題開始多起來,學的都是民樂,瞧瞧人家,幾個人讚歎不已,然後就有人起哄,咱們也組織一個樂隊試試。
  
  酒吧的小舞臺這會兒空著,幾個人跟老闆打了聲招呼,開始向臺上擠去,大款同學把汽車後備箱堛漱G胡取了過來,開始在燈光下搖擺。調子雖然是專業的,但聲音卻是標準的業餘初段,粗粗軋軋,再加上不是表演的出身,身段和形象也邋邋遢遢,根本不成氣候,幾個人灰心冷意地坐回了位置。
  
  九九的臉上發燒,幾杯啤酒給了她一種衝動,她奪過二胡,搖晃著踏上了那個小舞臺。當第一個高亢的音符從她嘴媯o出時,自己也嚇了一跳 ,然後她一首接著一首,流行歌曲、民族歌曲,甚至還唱了幾段戲曲,時而悠揚時而淒婉時而活潑的二胡伴奏,把她自己感動得淚眼婆娑,離開的時候,她聽到了掌聲,來自她的同學、酒吧服務生,還有一些陸陸續續進來的客人,她似乎想到一點什?l,思緒卻如泥鰍一般滑溜溜地跑開了。
  
  他們揮手道了別,給酒吧老闆留了電話,街頭已經綴滿了霓虹燈,九九擠上擁擠的夜班車,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安安阿姨。”她回頭一看,不禁笑了,“寶貝,你認錯人了。”女孩的母親奇怪地說“對不起。” 直到她下了車,母女倆還在不停地打量著。
  
  安安?誰是安安?
  
  九九甩了甩頭,用鼻子嗅了嗅,然後蹙蹙眉,身上汗味濃郁,快要發酵了。她滑進浴盆,撫摸著自己的身體,那塊雪白的皮膚像是一叢爬牆虎,永不停歇地在她的身體表面攀爬著,只是半個多月的時間,爬滿了左腿、爬過了右腿,攀上了小腹,現在,來到了她飽滿的胸部,她在等待,也許過不了多久,她的皮膚就真的會潔白無瑕了。
九九百無聊賴,在屋子堮怢荇怚h,敲門聲響起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期待的興奮,那個混蛋男人的新女友弄不好嫌棄他有狐臭,不要他了。三年的時間啊,沒准這小子後悔了,他**,好馬不吃回頭草,再好的布料也要當塊抹布給扔掉。
  
  打開門,外面站的竟然是柳望南,她一陣失落,“來要錢嗎?還沒完全好呢。”
  
  柳望南迷迷離離地看著她,發出歎息一樣的聲音,“望……”忽然間清醒了,“九九。”情緒也逐漸平靜,“我來看看你恢復的怎?l樣了。”
  
  他低下頭察看她裸露的部位,九九的身上套著一件吊帶睡袍,下巴以下的皮膚晶瑩勝雪,只有面部的膚色有些灰暗,他點了點頭,“再有兩三天就行了。”
  
  九九聾漞Ёき懦}他,柳望南慌忙移開了身體,她覺得指尖似乎觸到了一塊堅冰,陰涼刺骨,心堣ㄧT“咚咚”跳了兩下,奇怪地皺了一下眉頭,“我把錢準備好了,你過幾天來拿吧。”柳望南點了點頭,遠遠地望著桌子上的二胡,不再說話。
  
  九九忽然興奮起來,她取出二胡,擦上松香,固定在腰上,“我給你唱首歌。”當嗯嗯唉唉的歌聲響起時,柳望南注視著她腰上的二胡,用新奇的目光追逐著她的身影,然後露出了笑容,和著音樂的節奏點頭叩掌。
  
  “怎?l樣?”九九解下二胡,“你也來一個。”
  
  柳望南接過二胡,推拖著,“我不會唱歌。”
  
  九九白了他一眼,“《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什?l的總會吧?”
  
  柳望南搖搖頭,停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了什?l,試了試音準,潤潤嗓子,“我給你唱個曲子吧。”
  
   “年時憶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麥浪卷晴川,杜鵑聲可憐。有書無雁寄,初夏槐風細。家在落霞邊,愁逢江月圓。”
  
  九九沈吟半晌,兀自不語,這種憂怨、愁苦的心境和旋律完全吻合,再加上二胡獨特的音質,淋漓盡致地流露出蒼涼無奈的氣息,渾然天成。
  
  柳望南收起弓子,“蘇癢的《菩薩蠻》,我自己填的曲。”說完掩上房門離開了,遠遠傳來一聲歎息。九九猛然一激零,追了出去,走廊堣@個人影也沒有,柳望南就像逝去的一陣風,悄然散去了。
  
  她趴在茶几上,匆匆地在紙片上記下了那段譜子,輕輕地哼著,拉著二胡一小節一小節地記憶著,終於,她咬著嘴唇笑了起來,大功告成。
  
  躺在床上,她哼著這段旋律,只覺得嘴媯o苦,眼睛潮濕,唉!完美的情感宣泄,柳望南簡直是個謎,無論是技法還是別的,都屬上上之選,他絕對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有時間一定要到團堸搕@問,沒准是梨園子弟改行做了醫生,真是可惜。
  
  九九賴在家堣ㄕA動彈,手機響起的時候,她正呆呆地凝視著鏡子堛漲菑v傻笑呢。電話是瑪雅音樂酒吧的老闆打過來的,他希望九九能在酒吧表演,用二胡演唱的形式,若有興趣,過去簽個合約。
  
  她看了看面部,膚色的分界線已經越過了眉梢,若隱若現的粉紅塗滿臉頰,看上去吹彈得破,說不出的潔淨圓潤。於是痛快地說,“再等兩天,下周一,我們面談。”
  
  她咧著嘴笑了,運氣真的來了?l?
擺脫了束縛的肌膚跨入了自由自在的空間,九九第一次發覺裸露竟然如此之美妙,坦露的長臂,坦露的小腿,包括腰部的肌膚也被赤裸裸地暴露在豔陽堙A似乎二十八年來從未如此放鬆,她坦然地迎接著周圍灼熱的目光,手奡ㄤ蛣^盒,驕傲地行走著。
  
  才聊了幾句,九九就知道瑪雅的老闆是個標準的商人,每月1500元,外加500元車費和免費宵夜,她知道這是一個低得可憐的數位,他**,自己是個可憐的被剝削者,卻無能d力。不過總比閑在家埵Y死工資強一些,全當練練手藝,這個酒吧時常有一些藝術屆名人和大佬出沒,弄不好碰到機會大紅大紫一把,或者釣到一個金龜婿,忽然間她想起了柳望南憂鬱而蒼白的臉,心奡h了一下。
  
  酒吧堛澈人陸陸續續到來,九九拿著二胡站在了小舞臺上,流離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忽明忽暗,於是她潔白的臉變幻莫測,籠罩在久遠的時代。她哼唱著、沈迷著,像是訴說自己的無奈,有一份掙扎似乎還有一份希冀,每支曲子開始的時候,她幾乎無法擺脫和掩飾那種癡迷,無法徘徊在曲子之外,樂句與樂句之間,她竟然飛身而舞,似一個音樂的精靈。
  
  客人持續的掌聲宣告著首次演出的成功,老闆感歎自己眼光的敏銳,他知道三個月的試用期過後,自己就要付出多得多的金錢了。報紙上不慎顯露的地方,寥寥數句介紹了瑪雅音樂酒吧,提到了她的名字,?萓h名字中的一個,九九依然興奮地翻來覆去。
  
  劇團堥茪F電話,赴外演出的節目選拔定在星期五,若有準備,近兩天自由報名。她撂下電話開始生悶氣,團堛漱j腕都有固定的琴師,無論技巧和經驗都比自己強過太多,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跟自己聯繫過,去了也是生氣。
無聊之中,她哼起了那首《菩薩蠻》,於是那種傷感如潮水一般開始纏繞她,她心堣@動,這首曲子哀怨委婉,幾欲滲入骨髓,而那種回轉糾葛伊聲三歎的演唱風格似乎和自己熟悉的傳統劇有解不開的淵源,像是源於同宗。若是對某些樂句重新處理,效果應該不錯,似乎很合乎這次赴外演出的要求,忽然一陣激動,給劇團撥了個電話報了名。接電話似乎沒有心理準備,結巴了半天,才哦哦地挂斷了電話,她得意地扣下話筒。
  
  演唱形式既然脫離傳統的模式,服裝和化妝似乎也應該有所創新,九九打開時尚雜誌,鋪天蓋地的都是捲曲的長髮,她忽然靈機一動,若是用相對袒露的服裝外加捲曲的長髮,演繹這首淒美纏綿的曲子,一定會出現強烈的視覺對比,不如先到髮廊做成捲髮,試試效果。
  
  小舞臺上的九九似乎變了副模樣,捲曲的長髮覆過面頰,像櫥窗堛漁i品,憑空地多了幾分搖曳多姿,配著冷豔的晚妝,面部越發清冷,固執,似乎與台下的觀?菮堈}了距離。
  
  踏出酒吧的時候,她忽然似虛脫了一般,緩緩向路邊走去,今晚的演出似乎因了頭髮、服裝,而變得彆扭和不真切,難言的感覺令她困惑不已。
  
  她招了招手,車子滑靠過來,她把頭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睛,懶懶地報出地名,車子停下的時候,她掏出錢,“多少?”
  
  司機回過頭,默不作聲。她忽然意識到了什?l,這輛寬敞的汽車,與平日乘坐的出租有很大不同,於是心慌意亂,{{低語,“對不起,我沒注意。”
  
  男人仍然深深地望著她,“可慧,我終於見到你了。”
九九恍惚了一下明白過來,這又是一位認錯人的,真是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她關上車門,彎下腰,“對不起,你認錯人了。”走進房間,站在陽臺上,她看到男人的車子仍然停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緩緩駛出視線。
  
  望著鏡子媦翿x又陌生的面孔,她覺出隱隱的不妥。她如今竟然擁有了一副大?菢惜捸A忽然間有人像她,或者說她忽然很像某些人。只不過外表的變化對她的內心並無過多的影響,她依然是那個d明天的選拔演出發愁的九九。
  
  城市的時代廣場是個二層立體廣場,傍晚去酒吧的路上,可以看到男女老少悠閒地漫步,音樂噴泉會奏響那些悠揚而熟悉的樂曲,繞廣場而立的是新百大廈、人民文化宮、博物館這座城市堻怞釵W的建築。
  
  下午的廣場附近區域雜亂不堪,車輛駛入後,速度明顯降了下來。九九望著車窗外躥動的人群,額頭滲出了汗滴,d即將到來的預選緊張,恍惚間,她看到一條黃色的橫幅,挂在博物館的側門前,上面寫著某某書畫展,似乎有什?l東西在內心輕輕撥動了一下,她苦惱地皺著眉頭,卻怎?l也想不起來是什?l?
  
  到了劇團,見到她的微笑,同事無一例外尷尬地避開,她大聲說,“我是九九啊!”嘩啦一下子圍過來一群人,上一眼下一眼地看著,似乎見到了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於是,九九張開嘴巴,指著口中的蛀牙,“真的是我。”還有人半信半疑,她惱怒萬分,“他**,真的是我。”人群終於一哄而散,信了信了,這是九九原汁原味的話。
  
  劇團請來的評委大都是戲劇界的名宿,報名的只有五個節目,能有一拼的似乎也只是一二個小有名氣的腕兒,她幾乎不在大家的考慮之內,外貌變了還算容易,功力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
  
  九九抽到了5號,最後一個表演,她把自己關進化菻ョA對著鏡子化妝,打粉底、描眉、化眼,比平時的更d濃豔誇張一些,捲曲的頭髮蓬鬆地堆在肩上,最後穿上一條坦肩及地的演出服,內斂亦張揚。她站在舞臺內側,緊張地注視著臺上台下的人。
  
  她上臺的時候,評委們大都心有所屬,看起來心不在焉。當如泣如訴的旋律響起時,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呆呆地凝視著舞臺燈光堛漱E九,時而輕訴,時而舞動,飄忽輕靈,不著人間煙火。
  
  ……
  
  年時憶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麥浪卷晴川,杜鵑聲可憐。
  有書無雁寄,初夏槐風細。家在落霞邊,愁逢江月圓。
  
  ……
  
  劇團堛瑣_撼她下臺就感覺到了,於是喜悅地跟大家道別,在劇團大門口,她看到那個白髮清矍的叫馬傅年的評委,“古曲新唱,誰的曲子?”
  
  九九笑了笑,“我的朋友,是個醫生,叫柳望南。”
  
  馬傅年掩飾不住滿臉的驚奇 “醫生?這是新曲?”
  
  她好奇地問,“你聽說過嗎?柳望南!”
  
  馬傅年困惑地搖搖頭,“這段曲子很特別,和咱們這個劇種早先流傳下來的某些段子很相似。”
  
  九九吃驚地說,“是嗎?模仿的吧?我也覺得風格古樸。”
  
  遠遠駛過來一輛車,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男人,她猛然住了口,馬傅年搶過去,“興會,王總。”男人握著對方伸出的手,“不客氣,叫我王仲愷吧。”斜望著九九,對她笑了笑,“可慧,又見面了。”

兩人嘮了幾句後,馬傅年識趣地告辭。王仲愷面向九九,“可慧,很久沒見了。”
  
  九九斜了他一眼,“您認錯人了,我不是可慧,我是九九。”說完拎著樂器盒,靠近馬路,揚起右手招呼出租,王仲愷追過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九九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心急火燎地說,“瑪雅。”老闆約了一個報社記者,定在今晚演出前採訪她,離約定時間已經不多了。
  
  王仲愷拉開車門,“走吧,來得及。”
  
  九九猶豫了一下,登上了車。他們一踏進瑪雅,酒吧老闆就親熱地跟王仲愷打招呼,給記者作了介紹,於是,九九幾乎立即後悔了與王仲愷的同行。記者開始熱切地跟王仲愷交談,她被冷落在一邊。
  
  九九終於明白,這個把她認作另外一個女人的王仲愷是這個城市的名人。他的家族擁有一家房地{公司,數家酒樓、超市和一家劇院。作d達成集團的總經理,他在整個家族的地位僅次於董事長父親,是今年本市十大傑出青年的候選人。
  
  記者的提問似乎是從王仲愷捐資助學、扶植戲曲表演與研究開始的,最後的著眼點卻停留在對方的婚戀家庭上。王仲愷夫妻恩愛、相敬如賓,令人豔羨。記者希望他能談談愛情長鮮的秘訣,王仲愷侃侃而談,雙方性情接近,相互溝通,都願意全身心地d對方付出,和諧是必然的。
  
  九九心堣@聲冷笑,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就是不知道那個什?l可慧是哪路神仙。她拿著二胡施施然站到了小舞臺的追光燈下,於是嘈雜的聲音都遠遠退去,她獨自徘徊於那個孤獨的空間。
  
  如預料中的一樣,王仲愷等候在她回家的必經之地,上車的時候,她說,“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什?l可慧,我是九九。”
  
  他黯然地點點頭,“我知道,可慧不會拉二胡。”
  
  車堛漁薵^有些不安,九九挑起話頭,“可慧是你朋友?”
  
  王仲愷看著前方,“不僅僅是朋友,我想我愛上她了。”空氣媕捱延蛚侇P,“她走了,三個月了,哪里也找不到。每天晚上,我都在城市媢C蕩,沒有一點消息。”
  
  九九沈默了,王仲愷竟坦然承認了這段戀情,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心堣洐侅敿_了憐憫之心,她{{地安慰著他,“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他轉過臉來,“你說會嗎?”然後絕望地搖搖頭 ,“不會了,她走了。”
  
  九九點著頭,“是個聰明的女孩,你有太太了。”
  
  他苦笑著把車子停靠在樓下,“是的,沒有辦法。”
  
  九九注視著汽車消失在夜幕中,耳邊卻似乎仍在回想著他歎息似地那句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反復念叨著,把身體浸在浴盆堙A忽然間怒氣上升,愛情算他**什?l東西,你他**有老婆就該規規矩矩地對人家,招惹小姑娘算什?l玩意。
  
  忽然她定定地望著水中的左腿,就是原來的傷疤,後來植皮的部位,一激零,不相信似地趴上去瞧了瞧,忍不住發出一陣尖叫。

  九九從浴盆婺鶗X來,簡單地抓過一件睡裙套在身上,開始撥電話,忙音忙音,終於,對方抓起話筒,她說,“柳望南,你快過來,我的腿……”顛三倒四地講述著,她聽到了柳望南急促地喘息聲,“我馬上就來。”
  
  她的眼睛盯著那塊皮膚,一眨不眨,心理的恐懼卻與時劇增。濕漉漉的長髮濕透了睡裙,順著肩膀向下淌,身體下面的沙發慢慢地浸濕了,腳下的地板上汪著一小攤水。終於,響起了敲門聲,她撲過去打開房門。
  
  柳望南看到水淋淋的九九,觸電似地後退了一步,又搶上來,直勾勾地望著她,猛然間把她摟進懷堙A“望蘭、望蘭……”聲音哽咽著,逐漸低沈下去,似耳語似夢囈。
  
  九九感覺身體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冰冷陰涼,她粗暴地推開柳望南,大睜著氣憤和驚懼的眼睛,“你發什?l神經?他**你有病啊。”
  
  柳望南依然癡迷迷地看著她,“望蘭,是我呀,我是望南啊。”
  
  九九後退一步,他眼睛堛獐鰡★傍l火一樣籠罩著她的身體,她不堪重負,“誰是望蘭?我是九九,你他**醒一醒。”
  
  柳望南越來越近,向她走著,“我是望南,你師哥啊。”他又一次伸出胳膊,在即將接觸到她身體的時候,九九揮出右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於是她看到柳望南熱烈的眸子猛然間暗了下去,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頭髮蓬亂低垂著,“對不起,九九。”
  
  她拉開陽臺門,於是樓下的燈光映入眼簾,濕熱的空氣立即包圍過來,睡衣逐漸風乾了,長髮上留下微微的潮濕,她覺得肢體疲憊至極,眼睛不自覺地酸澀了一下,掠過浮華的燈影凝視著深遠的幽暗,望蘭是誰?望蘭是誰?柳望南的師妹?
  
  晚風撫過睡裙滑過她健美的小腿,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激零零打了個寒戰,忽然一陣恐懼,“我的腿。”
  
  柳望南把她的左腿放到沙發上,打開牆角臺燈。他低下頭用手指輕撫著,專注地察看著,九九目瞪口呆,她的腿筆直光滑,柔軟修長,充滿著誘惑,一如平時。良久,他困惑地搖頭,“沒有啊,很正常。”
  
  九九急切地辨解著,“不可能,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臉因d訝異幾乎變了形,“他**,這是怎?l回事。”
  
  柳望南安慰著她,“別緊張,沒事的。”
  
  九九{{地,“可是……”
  
  他不再說話,轉眼注視著琴盒,取出二胡,一臉癡迷,用手指輕撫,琴座、琴筒,仿佛看到了知己。九九斜斜地望著他,想起預選時的快感,不禁搶過二胡,“來,給你唱一段。”
  
  她僂籉a拉動弓子,行雲流水一般,於是他的臉色寫滿了驚奇,少頃便和她一起輕輕地哼唱著,這首淒美的《菩薩蠻》竟然有了一絲喜悅。
  
  “年時憶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麥浪卷晴川,杜鵑聲可憐……”
  
  曲子停下來的時候,柳望南笑了,“你改動了一些,很好,比原來的開闊流暢。”
  
  九九忽然臉色煞白,放下二胡,緊張地盯著左腿,柳望南湊過去,雙手握成了拳頭,骨節變得突出,臉色呈現出殘敗之色,“不可能,不可能,怎?l會這樣?”
  
  他轉眼望著她,“我不相信,不可能會這樣!”
  
  九九看到這張痛苦和惶恐的臉,心堻熊M放鬆了,“我會死嗎?”
  
  柳望南像是自言自語,“我不會讓你死,我欠你太多。”
  
  她的大腦似乎轉入混沌狀態,“這是癌症嗎?是皮膚癌?”
  
  柳望南搖了搖頭,“不是,也許比癌症更可怕。”
  
  九九的心忽悠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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